酒醉时也别忘记浴缸里的金鱼

Summary:记一次冷战。


阅前须知:双云无差,全文1w+。平行世界里的普通人设定+流水账式的傻瓜拌嘴,如果有OOC或者逻辑讲不通的地方,那就是我在胡扯^_^

因为我太喜欢这两位哥了,所以擅自想象了一个平行世界的日常。这篇其实是2019的遗留产物,没赶上2019的末班车,就算作新年的庆祝吧。2020,继续想象美好~

(我写东西太慢被关起来了.jpg


酒醉时也别忘记浴缸里的金鱼




1

从头到尾,整件事都像一场飞来横祸。

毫无预兆,没有原因,说不清理由,阿云嘎是被动的一方。这令他越想越来火。

什么都好,他实在受不了郑云龙无理取闹,生起气来永远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我这次可不会哄他。阿云嘎气冲冲地想,我真的生气了。

既然郑云龙单方面出走,阿云嘎也要以同样的方式回击:他单方面地展开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冷战,无论如何,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做那个先一步投降的人。

 

2

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总之是某个平平无奇的早上,凌晨六点,阿云嘎从宿醉中被闹钟吵醒。是前夜定的时钟,阿云嘎忘记关了。他头痛欲裂,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身体完全脱离控制,感觉像在舞台上一连跳了四个小时的高强度芭蕾,顺带下了五百个腰加六百个劈叉。

卧室门虚掩,窗帘半拉不开,胖子一如往常扒拉在猫窝边缘假寐。郑云龙教过它好多次,但它是一只很有个性的猫,就是不会安分地睡在窝里。

醉酒多半会带来不好的事,阿云嘎胃不太好,一喝多就容易引起并发症状——比如上吐下泻。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宿醉在半夜莫名其妙发起高烧,等郑云龙意识到阿云嘎不对劲,已经烧得人事不省。

还好就医及时,没发展成肺炎。等阿云嘎烧退了,醒来看见的就是眼下两团青黑的郑云龙。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但依旧很温柔地拿手背去贴阿云嘎的额头,表情忧虑:你感觉好点了吗?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郑云龙没就阿云嘎半夜折腾他这件事儿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因为他不好好爱惜自己身体气了好几天。

为此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他再喝那么多。双方立下协约:阿云嘎发誓,以后不能再喝醉,否则郑云龙就拥有生气的权利。

但这次实在事出有因,前夜里文工团聚餐,聊到未来团里的发展,大家都很兴奋。气氛上来,一不留神就喝高了。

期间郑云龙有过来电,他在电话那头平静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嘎子?有事要和你说。”

通讯信号不太好,背景总有滋滋的电流声,导致郑云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阿云嘎的记忆有断层,在这之前或者是之后,他不确定。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才导致这与往常不同的现状:没有低沉的呼噜声,没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没有纠缠不放的四肢。

——主要是没有郑云龙。

阿云嘎又意识到:郑云龙肯定回来过。在某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郑云龙给醉得不行的阿云嘎仔细地掖好被子,怕他像之前那样发烧,又反复摸他的额头。确定一切安好之后,才放心地坐在床边看着他发呆。

尽管那时阿云嘎醉了,但尚且保留一点意识。他喝醉很安静,不像郑云龙,阿云嘎不打人,也不说胡话。

他听见郑云龙叫他:嘎子。

阿云嘎说:我在。

郑云龙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用很慎重的口吻说:我要出去买两条金鱼。

阿云嘎意识空白了那么一会儿,用来思考郑云龙说的“金鱼”是什么。思考半分钟,他大概想明白了,于是回答:可咱家……咱家没有鱼缸啊。

透过他朦胧的视野,郑云龙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即将降下一场大雨。但下一刻他就抿起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没关系,我养在浴缸里。嘎子,你说好吗?

没醉的人比醉了的人说话还糊涂,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快断片的阿云嘎想不明白。不过要和金鱼抢浴缸实在丢人,阿云嘎撑起手去抓郑云龙的袖子,张开嘴要说:不好。你不准在浴缸里养金鱼。但他的声音太小,气若游丝,郑云龙没听清,又拿耳朵凑过来,问: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再说一遍。

阿云嘎又重复一遍,这次郑云龙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阿云嘎感觉到自己干燥的嘴唇擦到了郑云龙的耳朵,触感柔软,像一片小小的羽毛。

 

接下来的郑云龙没有再说话,但阿云嘎还是絮絮叨叨地,讲给自己听:不行啊大龙,不能养在浴缸里。

是啊,鱼怎么能养在浴缸里呢?浴缸里只有洗澡的时候才有水呢,其他时候抽掉了水,鱼还能活吗?

阿云嘎因为郑云龙的话做了噩梦。他梦见自己和郑云龙正坐在浴缸里洗泡泡浴,一条硕大的金鱼从天而降,把阿云嘎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金鱼鼓着铜铃般的大眼睛,还有一口锋利的牙,冲着他直喷气,边喷气边说:你好,嘎子,我把你吃掉好吗?

天呀,这哪里是金鱼,根本就是食人鱼啊。郑云龙知道自己带回家养的是什么东西吗?浴缸另一头的郑云龙笑得前仰后合,阿云嘎捂住眼睛不让自己看金鱼的血盆大口,很是窒息地说:大龙,大龙啊,如果你非要养金鱼,那我还是给你买个鱼缸吧。

郑云龙很伤心地看着他:哦。可是再买一个鱼缸多贵啊,不能将就着用浴缸吗?

 

3

梦是毫不讲道理的,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距离阿云嘎宿醉醒来后过去的五个半小时里,从乱七八糟的餐桌、摆放整齐的拖鞋、干燥的牙刷毛、衣柜里整整齐齐的衣物等多处细节中,他终于确认:郑云龙昨夜没有回来。郑云龙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说他去买金鱼,谁知道那是真的呢?

郑云龙的痕迹依然留在属于他们这一小块空间中,但他擅自从他最熟悉的环境中再次溜走了。

郑云龙从不说再见。大概是因为他们太久没有历经分离了,阿云嘎已经快要忘记这一点。

郑云龙擅长消失,从大学那会儿就是这样,期末放假他总是第一个离开宿舍的人。大一第一个学期,郑云龙刚来到北京,水土不服,日复一日,无比痛苦。像拔腿狂奔逃离一场噩梦,他不打招呼,不说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收拾好了回程的包裹,等阿云嘎一觉醒来,他就不在宿舍了。问其他舍友,均是一脸茫然:啊?大龙?他早上还在的……好像听到他出门的声音了……

那时候手机的功能仅止于打电话和发短信,而郑云龙的电话开机时间取决于本人心情,所以打通郑云龙电话的几率四舍五入约等于零。还不怎么会使用汉字的阿云嘎捏着手机发了好半天愁,连蒙带猜,最终还是按出了一条像模像样的短信:你怎么不在宿舍呀?回家了吗?考完试怎么也不和大家一起庆祝一下再走呢?

消息发出,石沉大海二十四又五分之一小时。漂流瓶最终抵达目的地,没有半途走丢。收信人乖乖地捡回了瓶子,也拆开了信,只是对多余的疑问视而不见。

郑云龙回:我回家啦,你们好好庆祝:)。阿云嘎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最终辨认出短信后面附赠的两个符号。在手机上侧过来看是一个口歪眼斜的笑脸,冒着和本人一样的傻气。

郑云龙的经常性失踪多半在聚会前夕,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个性孤僻。但阿云嘎观察过,只要和人混熟了,日常生活里的郑云龙就显得很活泼。只是不太爱人很多的聚会,人一多,他的话就少了。

作为班长,阿云嘎认为自己有责任进一步团结班集体,为此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郑云龙好好聊聊。

新学期伊始,刚从家回来的第一天,认床的郑云龙一晚上辗转反侧,导致课上昏昏欲睡。耿耿于怀的阿云嘎猛戳郑云龙腰眼,坚决不让他睡:你为什么每次都爱玩失踪?是觉得大家不好相处吗?

郑云龙当然矢口否认——为此装出困到升天的疲态,试图蒙混过关。但阿云嘎看起来很认真,是不好糊弄的样子,于是郑云龙只好干巴巴地解释:嘎子,我以后不这样了。我没觉得哪里不好,都很好。尤其你很好。

阿云嘎狐疑道:真的吗,我哪里好?

郑云龙真诚地谄媚:你没有哪里不好。我觉得你特别好,真心的。

那时候的阿云嘎对于汉语中赞美的词汇理解得不多,在他看来,“特别好”就是最高的评价了。

特别好的阿云嘎认为自己的教育目的达到了,感到很高兴。高亢的情绪让语言转换系统暂时失灵,内蒙人把一连串汉语说得颠三倒四,但至少词还达意:我们一起想办法,都可以。什么问题,都可以。别不说,好吗?

为了显示自己颇为体谅用心良苦的老班长,郑云龙频频点头,把自己晃成一只拨浪鼓:你说什么都好,嘎子。我都听你的。

语言转换系统持续故障,阿云嘎还不忘语重心长:大龙啊,沟通,知道吗?沟通很有效的,不管什么时候,我们要保持一种联络,断开了,很麻烦。

 

4  

不管是因为谈话有效,还是因为郑云龙真正地融入了班集体,后来大部分时间的郑云龙信守承诺——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问题,不封闭心事,不高兴就直说,最重要的是不玩失踪。即使两人后来大学毕业,又确定同居关系,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

他们其实经常吵架、拌嘴,但阿云嘎大度,从不记仇。有时候是他主动找郑云龙和好,有时候是郑云龙先给他道歉,都是生活上的小摩擦,对于他们来说更像一种感情交流的方式。

唯一一次有迹可循的大吵还是情景模拟,郑云龙排了新剧,刚拿到剧本——《浴缸、金鱼,谋杀与我》——奇奇怪怪的名字。郑云龙白天睡饱了,半夜里精力过剩,兴致勃勃地拉阿云嘎起来演对手戏。剧里,一对矛盾深重的夫妻在早饭时间爆发激烈冲突,郑云龙预选的是丈夫的角色,阿云嘎配合他扮演暴跳如雷的妻子。

妻子在餐桌边摔碎一只茶杯,对着丈夫大吼道:

“你什么时候对我坦诚过你的想法?你给过我你的信任吗?你永远都是这样——自私、野蛮——毫不讲理!我告诉你,我俩今后完了!完了!”

阿云嘎声情并茂、惟妙惟肖,赤脚跳下床,拖鞋也顾不上穿,差点栽个大跟头。最后还是按照剧本上写的:妻子“头也不回”,留下炸雷似的出走声,把丈夫一个人留在了这所房子里。这一刻,寂静降临了。

阿云嘎在此处百分百还原——砰地一声巨响,关上了卧室门。

等阿云嘎演完这一段跳回到床上,郑云龙已经笑倒了,两个人“哈哈哈哈”笑成一团。

郑云龙边笑边瞪眼:太可怕了嘎子,你那架势像是要把门拆了——你快去看看我们的门还好吗?

阿云嘎会意,把手举在嘴边当喇叭,冲着门大喊:嗨,门!我刚才有没有摔疼你?大龙很关心你,你快告诉他你疼不疼。

门当然不能回答。门没出问题,但郑云龙完了,郑云龙一直傻笑个不停,边笑边说:太可怕了,我们俩以前吵架是这样的吗?

和这差不多。阿云嘎附和,不过没有那么激烈。

郑云龙把手里的剧本挥舞两下,一本正经:你应该看一下这后面的剧情,看看人家是怎么解决夫妻矛盾的。

阿云嘎说:你说说,咱俩之间有什么需要解决的矛盾?

嗯。郑云龙若有所思,那可多了去啦。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制造一个现成的矛盾好吧?

阿云嘎秉着行动大于空谈的原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歪在床上的郑云龙和被子卷成花卷三两下推下床。

花卷郑云龙摔了个屁股墩,有被子垫着,没觉得疼。于是又开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他俩动静吵醒的胖子一溜小跑出了卧室,那张猫脸上的表情不能更嫌弃一点。胖子没有猫权,扰猫清梦不算犯罪。

郑云龙爬上床还一直在笑,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阿云嘎忿然照着他鼻子咬了一口,没控制好力度,疼得郑云龙笑出一声变调的大喊,哈哈——啊!随后不甘示弱地拿距离最近的脚指头去夹阿云嘎大腿肉,最后演变成一场面对面的二人互掐。

这场互掐以阿云嘎擒住郑云龙两只手告终,阿云嘎恨恨地拿膝盖撞郑云龙肚皮:你还笑,你能不能好了?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你怎么这么讨厌呢?

郑云龙竭力抿住嘴巴,没忍住,又笑了。

阿云嘎正要发作,就听见郑云龙扯出长长的哈欠,举手投降:哎呀,累了,我们要睡觉,剧本明天再排一排。

阿云嘎磨牙:你这会就记得睡觉了?

郑云龙看起来真的困了,睫毛下眨出两汪眼泪,嘟嘟囔囔地:嘎子,你把腿挪开点。弄到我腰了,可痒。

苦主发话了,还能怎么办?他说睡觉,那就睡觉吧。

两个人前后钻进被窝里,像两只挨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郑云龙一只手揽在阿云嘎腰上,开始还有一阵没一阵拿手指点他后腰那块软肉,后来就渐渐没动静了。

在阿云嘎身边,郑云龙沾到枕头就能睡着。但阿云嘎一直睁着眼睛,这场午夜排演算是把他的瞌睡全赶跑了。

他听着郑云龙均匀的呼吸,还有手掌下鲜活的心跳,一种荒谬、飘飘然的快乐缓缓地载着他上升,又拽着他慢慢地下降。郑云龙靠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做着美梦,这样的郑云龙让阿云嘎觉得很安心。

未来还很长哪,阿云嘎这么想着,抱着说梦话的郑云龙翻了一个身。

 

5

从大学到同居,十来载的光阴,郑云龙和阿云嘎像两只被绳子系在一起的小船,浮浮沉沉地向前漂流过每一段旅程。阿云嘎想象不出绳子也会有解开的那一天。

距离郑云龙不在家的第六个小时,阿云嘎用冰箱里仅剩的鸡蛋和西红柿给自己煮了一碗速食面。随后他去洗澡,换衣服,在离家前拨通了郑云龙的电话号码。

铃声在沙发上响起来,显示郑云龙出走时没有带手机。

阿云嘎只好锁上门,一路噔噔噔地下楼去了。晚上他还有主持任务需要走彩排,没有让他多想的时间。

直到结束一天的日程再次回到家,阿云嘎才意识到,郑云龙可能是来真的。

郑云龙没有回家。

 

6

  阿云嘎认为,他和郑云龙之间一直存在奇妙的“联络”,说不出来是什么,应该是某种形而上的心电感应。

郑云龙还在他身边某个不远处,他没有远走高飞,只是暂时不愿意再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阿云嘎把事发前他们之间有过的交流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这之前他们甚至还策划好了一场短途旅行,只等阿云嘎忙完,二人一起启程。

除了阿云嘎喝醉的那个晚上,郑云龙说要出去买金鱼。那实在很奇怪,不过是郑云龙能做出来的事情。

总不可能是我喝醉那天说错了什么话吧?可梦里的人说话怎么能当真呢?要真是这样,那也太难过了。

阿云嘎越想越生气,还没找出郑云龙真正不辞而别的原因,阿云嘎已经为这个想法而郁闷气短,七窍生烟。

郑云龙哪里都好,只有不告而别这点最让人讨厌。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对其他人做过的那样,现在轮到阿云嘎了。

郑云龙刚结束最后一场巡演,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没有别的行程。他究竟在哪里,只要他不说,没有人知道。

而且他没带手机。阿云嘎认为这意味着两种可能:一,他走得太急,忘记带了,所以他还会回来。二,他故意落下了,为的是找借口能再回来——所以,阿云嘎得出结论:郑云龙最后总要回来。

 

郑云龙出走的第一天,家里不再开伙了,因为是郑云龙在负责二人的伙食。

没有郑云龙,家里那点柴米油盐的味道就都跟着他消失了。

 

7

“我发现每一次都是这样,未来可能也一直是这样。”某次吵架握手言和后,阿云嘎余怒未消,冲郑云龙抱怨。这时候他汉语已经学得很好了,随时随地可以和郑云龙开启一场辩论赛。

“你没发现吗——我们俩闹矛盾,都是我先道歉。你为什么从来不反省一下你自己?”

“哥,那您可真是贵人多健忘。”郑云龙大呼冤枉,“上次就因为你有事缺课,我没给你做课堂笔记,你就又生气啦——我都不知道你气什么?是,我那堂课确实没听你的又睡觉了,可我还是把你的笔记补起来,给你真心实意地道歉,还维持了五天没迟到。可那五天里我说什么你都不搭理我,这你不是也忘了吗?”

看吧,吵架只要谁先起了头,抱怨就没完没了。在事态进行到两人互扒底裤之前,阿云嘎及时住嘴。

郑云龙拧起眉毛,挨着阿云嘎坐下来。两人手叠着手,谁也不做先一个打破沉默的人。

“这样吧。”最终还是郑云龙先开口,“鉴于你之前这么久没搭理我,我们就以这个为契机,做个约定。如果事态比想象中的严重,允许对方给彼此留出七天的冷静期。七天一过,不管事情解决得怎么样,必须握手言和。嘎子,你觉得怎么样?”

 

8

郑云龙出走的第二天,同剧组的人发来短信,说联系不上郑云龙了。新剧商谈,需要郑云龙本人出面。短信那头的人很着急:嘎子,你也联系不上大龙吗?

阿云嘎回:大龙说最近要排新剧,压力有点大,我让他出去散心了。我不想让他分心,所以没让他带手机。

最后那句话看起来着实欲盖弥彰,且多余。于是阿云嘎再添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最多一个星期,他会回来的。

你在哪里?别让我担心。

待发送的信件躺在手机邮箱里无法传递。如果手可以伸进手机里,那么信纸现在应该早被阿云嘎揉出了毛边。

 

阿云嘎是带着气在想这些的:郑云龙的消失不足为奇,没有他的日常照样运转。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个体,早日消除捆绑才是正确的决定。

——甚至当时就不该同居!

阿云嘎试图重新让自己忙碌起来。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一直想郑云龙。他本该习惯于让自己保持忙碌,除非和郑云龙一起度过,否则空闲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浪费生命。

但人总不可能像机器一样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于是在那些小小的间断中,阿云嘎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想起郑云龙。

舞蹈室的镜子里,孤独的影子起舞,旋转,又起舞。

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去旅游,不带郑云龙——反正他也不想我。阿云嘎酸溜溜地想,他为郑云龙可能一点儿也不想他这个事实感到难过。

天哪,如果郑云龙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他可怎么办呢?

不过,那也许没有关系。如果郑云龙回来找我,我就装作不理他。他肯定得先向我道歉,我再原谅他。

为此想法感到洋洋自得的阿云嘎又觉得高兴了,一不留神,最后大跳的动作幅度没控制好,险些崴到脚。

 

9

郑云龙出走的第三天,阿云嘎去参加了一场晚会。晚会举办得很成功,主宾尽欢,作为主持人,阿云嘎先离开了。

从台上下来的那一刻,疲倦像潮水将他裹挟。他只想快步回家,回到属于他和郑云龙的房子里。

意外的是在后台遇见了他和郑云龙的老同学,对方先认出他,时隔多年,他居然还一直惦记着当年的老班长,上来就给了阿云嘎一个熊抱。

此人不仅自来熟,还话痨,阿云嘎为自己没来得及溜快一点而感到懊恼。对方松手之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开始滔滔不绝:今天我是跟着老板一起来的,在台上看到你主持啦,你主持特别好,就像当年做班长一样。刚才在下面我看着你,我就想,哎呀,嘎子哥,你胖了。

阿云嘎故作轻松:是吗?那可能是现在伙食比较好吧。

胖了好看!你以前可瘦啦,瘦得只有一把骨头支棱着,当时我们都很担心磕碰到你,把你碰散架了。

阿云嘎干笑几声:我以前有瘦得那么夸张吗?

当然有。对方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大龙也这么说呢,他还说要给你开小灶,把你喂胖一点才好,不然别人会投诉我们学校食堂伙食不好,虐待学生。

回忆开关一旦打开就很难收住,他们寒暄许久,直到有陌生女人敲开了后台的门,老同学才止住侃侃而谈的嘴,抱歉道:嘎子哥,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聊下去,我老婆就该等急啦。

我已经不耐烦了,阿云嘎心内腹诽,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稳重,在后面给挽着女伴的老同学招手告别。

对方热情过剩,一步三回头:再见,嘎子哥!弄得阿云嘎也只好频频回顾:再见,我们以后再见啦——

他们就这样告别,虽然说着再见,但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上一面。

触景生情,阿云嘎又开始发愁了。郑云龙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

 

10

郑云龙出走的第四天,胖子终于坐吃山空。阿云嘎出门采购食材,填满冰箱的同时也给胖子买了一箱备用猫粮。

郑云龙特别喜欢喂胖子吃妙鲜包,每次都像傻爸爸一样蹲在自家小孩面前顺头毛,边顺还要边喊诸如“好猫”、“乖猫”之类的词语,语气特别温柔。他对自家猫总有用不完的耐心。

不过,郑云龙嘱咐过阿云嘎:胖子太胖,担心得病,吃的东西要记得适量。

阿云嘎喂了几口就不再喂了,胖子眼巴巴地瞧他把罐头收进高处橱窗,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的气声。跳上窗台,又睡觉了。

做猫可比做人幸福多了,只需要在吃睡睡吃之间来回切换。除了没有猫权,什么都好。

阿云嘎盖好妙鲜包罐头,突然很想尝尝猫粮是什么味道。

 

11

第五天,阿云嘎休假。

阿云嘎开始进行家中一年两度的大扫除。床单、被单、枕套,通通丢进洗衣机里搅拌。厨房和卧室积灰少,想来是郑云龙经常打扫的缘故。但其他的房间里都要擦一擦,尤其是客厅。

收拾完一圈,最终才到沙发这一块区域。沙发目前是家里最乱的角落,堆放了包括但不限于:新买的衣架和衣叉、两个人不分你我的脏衣服以及胖子的玩具。

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上,郑云龙的手机静静地搁着,已经因为连续几天未使用而自动关机了。阿云嘎放下扫把,在茶几上清出一块空地,坐下开始思考自己该不该给郑云龙的手机充电。

这种行为无疑是一种示弱与投降。郑云龙一定准备好了另一部手机,只等阿云嘎给遗留下的这部接上电源。只要留在家里的这部手机可以被打通,那么就意味着阿云嘎单方面的冷战计划不攻自破。

而阿云嘎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不再做那个先一步道歉的人。

洗衣机暂时还被占用着,无法收容沙发上的一堆皱咸菜。阿云嘎抽抽鼻子,决定先从屁股下的茶几开始收拾。

扫开杂物,郑云龙的新剧本赫然露出雪白一角。那个奇怪的名字依旧引人注目:《浴缸、金鱼,谋杀与我》。

阿云嘎翻开剧本,密密麻麻,几乎全是郑云龙的批注。矛盾爆发、妻子出走那一段被红笔重点圈出,上书:嘎,很生动,应该这样演。

后面的剧情郑云龙之前开玩笑似的叮嘱他看,但一直没来得及。现在他有时间了,郑云龙却不在。

在洗衣机轰隆隆的搅动声中,阿云嘎读完剩下的剧情:

男人被留在那所房子里,他不知所措,因为女人出走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女人不知所踪,但男人每晚回来都会发现餐桌上有现成的菜。或许是妻子回来过吗?

……

时隔多日,女人在某个清晨回来了,带着两条新买的金鱼。

女人说:我要把它们养在浴缸里。浴缸属于公共空间,因而我必征得你的同意。你现在就发表看法,我要把它养在这里,你答不答应?

剧本没有结局,最后几页被撕去了。

就是郑云龙干的,无非是想告诉阿云嘎:故事的结局交给你决定。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等待清洗的脏衣服依然缺最后一道工序,因为家里的洗衣粉用空了。离家最近的超市走路要十五分钟,为此阿云嘎不得不再下楼,辗转绕过好几条街道。

和剧本里写的一样,阿云嘎回家时,奇迹发生了:桌上变魔法似的多了几盘现成的菜,还冒着热气。

阿云嘎凑近嗅一嗅,饭菜的香气里有郑云龙的味道。

他回来过了。这算示弱吗?应该不算。阿云嘎还没忘记自己还和郑云龙较着劲,他还没看见郑云龙,影子都没有。

阿云嘎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定,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有那么一点儿想郑云龙了。

我不要他道歉了,我现在只要他出现。阿云嘎想,只要他出现,这场冷战便会立即结束。

 

12

  “我觉得不怎么样,七天冷静期也太长了。”阿云嘎说,“那五天里我没搭理你是因为我很生气。学习始终是很重要的事,你要自己首先重视起来,学会独立,别人才能帮到你。我很想和你说话,但想是一回事,生气又是另一回事。不严肃对待一下,你就不拿这当一回事儿。”

“再说了,我不搭理你,你就不来找我说话吗?”

“当然不会。”郑云龙说,“那几天可给我憋死了。七天是极限,你再不搭理我,我就要在校园广播里喊你的名字:‘阿云嘎,我命令你赶紧理我一下!否则我让全校同学都知道你作为班长带头搞事,疏远同学关系。’”

说好要“严肃对待”的阿云嘎整段垮掉,他想象了一下郑云龙拿大喇叭嚷嚷的场景,表情已然处在失控边缘。

“你不要只顾着笑,我讲真的。”郑云龙说,“还好你搭理我了,这个计划没实施成功。”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一下龙哥,谢谢你,没让我因为这个出名。”

“那可不是嘛。说好了啊,七天冷静期。超过这个期限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知道哦。”

阿云嘎当然没把郑云龙当时说的话当回事儿,他总觉得郑云龙在这件事上不会来真的。

不能怪他,要怪郑云龙。他为什么每次都能把郑重其事的话说得像在开玩笑呢? 

 

13

郑云龙出走的第六天,阿云嘎回归正常生活轨道。和往常一样,他还是在夜里回家,并且提前请好了明早的假。

回家时,家里的餐桌仿佛成了游戏里的物资点,伴随着零点刷新,新的饭菜又准时出现在餐桌上。

当天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阿云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墙上走动的钟。

等到时针指向十二点,像松了一口气似的,阿云嘎轻快地想:时间到了。

是时候去买个鱼缸了。

 

附近的花鸟市场准点开放,早市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能花最便利的钱买到最漂亮的鱼缸。

于是迎着第一缕晨光,阿云嘎出门了。有些摊位还没正式开放,但摊位里的鸟儿已经醒了,黑白一串站在细长的竹竿上,冲着行人叽叽喳喳地叫。提鸟笼的老大爷手里抓了一把米,挨个喂过去,贪吃的鸟嘴纷纷抢着来啄。

鸟雀实在是一种灵巧又活泼的生物,招人喜欢。阿云嘎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阵,突然觉得家里如果养鸟也不错,正好和懒得动的胖猫互补。

逛完小半个市场,最终收获一只精美鱼缸:半弧形,尤其是缸底做得很精致,有彩虹一样的颜色。阿云嘎越看越满意,嘱咐店家拿纸箱子装好,揣在怀里,准备抱回家待人视察。

他脚步轻快,满怀期待。一转角,朝思暮想的人就蹲在人流最稀少的摊位旁,盯着人家一大池子金鱼发愣。

纸箱里的鱼缸突然变得很沉重,阿云嘎小幅度地弯下腰,注意到郑云龙手里提着透明的袋子,已经有两条金鱼了。一条金,一条红,分别在袋子里游得很活泼。

郑云龙也注意到他,回过头来。

他先盯着人看一会儿,确定对象之后才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因而打招呼总是慢半拍:

“嗨,嘎子。”

于是阿云嘎也笑:“嗨,大龙。”

他们一路并肩远离喧闹的人群,好像又回到早课那会儿,两个人慢悠悠地穿过校园。

郑云龙问他:“嘎子,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阿云嘎说,“但好像没吃饱。”

郑云龙把金鱼袋子提到跟前晃一晃,面上显出阿云嘎很熟悉的表情,一种自诩赢家的洋洋得意:“那我回家给你做早餐。”

说实话,很讨厌。可阿云嘎瞧着他一个劲儿傻乐,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和郑云龙一样讨厌了。

 

14

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终于拉下帷幕,世界和平。阿云嘎的噩梦没有成真,金鱼最终还是在鱼缸里安家,家里的浴缸得以保全。

同居生活恢复的第一天,郑云龙往冰箱里囤了一堆胡萝卜,自我感觉良好:“十分感谢你配合我找新剧本的感觉,为了补偿你这七天里的付出,给你开一个星期小灶。切丁切丝,红烧、炒肉、开汤,你想要哪种?”

莫名其妙“被配合”的阿云嘎对他甩出一连串问号。郑云龙很不客气地甩回来:“电话里,你那天晚上不都答应了吗?”

阿云嘎几乎要跳脚了。认认真真冷战七天,突然被人定性为“剧本排演找感觉”——换谁谁都该崩溃。

“我还和你认真商量了一下。”郑云龙说,“你答应得可高兴啦。你记得吗?我说,‘那现在就开始排演,咱俩角色换一下。我演女人,准备一下,等会就出去买金鱼。’”

天哪,这就是郑云龙。和阿云嘎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居然真的把醉鬼的话当真了。

换个说辞也许更好。他就是欺负醉鬼喝酒断片,没法和他堂堂正正再吵一架!

“醉鬼的话怎么了?我这可都是和你学的,说好的事情就要做到,咱俩关系再好也没得商量。”郑云龙说,“有些事情不严肃对待一下,有人就不拿它当一回事儿。你说是吧,嘎子?”

这真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报复。阿云嘎哑口无言,到最后只憋出敢怒不敢言的五个字:“龙哥,你真棒。”

真棒的龙哥坦然接受难得的夸奖,转头叮叮当当地开始切胡萝卜。在阿云嘎看不见的背面,满脸都写着两个字:得逞。

 

15

阿云嘎负担了起给家里新养的金鱼换水的职责。

并且从那以后,阿云嘎没有再喝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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